神是医者的理性认识能力,中医学对此非常重视,早在《黄帝内经》中就已经指出:“针有悬布天下者五,一日治神”。将治神置于习医的首要位置上。习医尚且如此,脉诊亦不能例外。知识可分为意会知识和言传知识两类,而言传知识叉须通过意会才能理解。神是理性认识能力,自然也属于意会知识,因此有时难以用语言文字来表达,对此陈士铎曾深有感触地说:“心可意会,非笔墨能绘画耳”。丽脉诊又是认识的回归过程,即是在已形成的理性认识指导下的诊断过程,在这个过程中理性认识的能力,无疑具有决定性的作用。所以李延罡《脉诀汇辨》曰:“指下妙处、在意不在像。“徐春甫亦曰:“以言传之者,亦下学之事耳,上达者,以神领,以心悟,而后得其妙焉,”这些意会,神领,心悟所要达到的正是《黄帝内经·八正神明论》所描绘的“耳不闻,目明心开而志先,慧然独悟,口弗能言,俱视独觅,适若昏,昭然独明,若风吹云”那样,透过复杂纷纭的客观现像而抓住其本质的得神状态。这也正是脉诊之精髓所在,所以李东垣云:“按其脉知其病,谓之神”。然而,在谈到脉诊之难时,人们常引诵王叔和“在心易了,指下难名”之句,似乎脉诊之难在指下而不在心中。殊不知王氏之语,恰恰是对那些轻视治神者的描讽、假若心中早有按脉知病之神,何需发指下难名之叹。脉诊之治神有以下四个内容:
积神于心
《黄帝内经》曰:“积神于心,以知往今”。积神于心的过程就是脉诊的学习过程,神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轻易获得的,诚如李东垣所说的:“夫诊候之道,医者之难精也,若非灯下苦辛,勤于记诵,参师访友,昼夜不遑,造次巅沛、寤寐俯仲,存心于此,安能知神圣之妙哉!”然而神亦不是可望不可及的,千里之行始于足下,欲求神理,需从诸熟迹像人手,反复诵读揣摸,逐步由浅入深,持之以恒,一定会有所领悟。笔墨言语所表达的东西尽管浅近,但确是学者登堂人室之阶梯,不经此处攀登,绝难获得神理,正如费伯雄所云:“此在平日讲求精切,阅历既多,指下之妙得之于心”。
如何学好脉诊,前人积累了丰富的经验,值得一提的是《韩氏医通》早就提出了模型教学法,其方法是“初学切脉,覆药罗,画三部于绢上,教者衬以琴验弦,以小粟验滑,以刮竹验涩、以截葱管验芤,以败絮验濡,任意手法,令学者轻重按之,消息寻取,久久自真”。总之,实践是神产生的基础,只有痛下苦功,刻意精研,反复练习,心中之神自然会逐渐增多,总有一日像《诊家正眼》所说的:“博极而灵,自启思极,而鬼神将通,则三指有隔垣之照,二竖无膏肓之遁矣”。凡调神者,当首先积神。
诊有大方
古人早已注意到,心神的状态与医者的举止仪态有密切的关系,后者常常是前者的自然流露,相反讲究举止,注意仪态也可以收到修养情操,陶冶神思的效果。因此,医者在诊脉以及整个医事活动中都应注意调整自己的举止仪态。《黄帝内经》在谈到这个问题时指出:“是以诊有大方,起坐有常,出入以行,以转神明”。张景岳在《类经》中进一步解释说:“坐起有常则举动不苟,而先正其身,身正于外,心必随之。故诊之大方,必先乎此”。将举止从容,仪态庄重做为诊者首先需要修养的内容,其目的则在于通过此而正心,心正于内,神才能既积于中叉转于外。因此,讲究举止仪态是调神重要内容。
所谓正心,就是医德的培养。作为一名医务–作者,应时时以治病救人为念,并体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之中。张景岳在《类经》中叉说:“医以活人为心,其于出入之时,念念皆真,无一不敬,则德能动天,诚能格心,故可以转运而周旋,而无往弗神矣”。医生以整个社会为服筹对像、要做到不企慕权贵,不轻贱贫苦,不计较名利,是医德的基本要求,正如《脉诀汇辨》所说的:“以先圣之道为重,谁毁谁誉,不屈不昂,去留之心洒然,得失之念不起,意思从容”。区区数语,使医生的风范跃然纸上,如在目前。相反,如果不注意医德的修养,其举止仪态必如李东垣所斥责的那样:“轻谈言笑,乱说是非,左右瞻望,举止忽略,此庸医也”。如此,根本谈不上诊好脉,更不用说心神之转运遁达了。
另外,医德不是空泛的,它与医者的学识才干相辅相成。而庸医绝不会具有大医的仪止。退一步讲,医者的举动神态常常对患者的心理状态产生直接的影响,例如何希时指出:“切脉之际,有人不觉而皱眉咋舌,此均大不可,病人常望医生之颜色,而为忧喜者也”。所以,即使仅仅是为了避免对患者的心理产生消极影响,医者亦应检点自己的举止仪态。
总之,今日的医生,应当以孙思邈《千金要方》所描绘的“欲得澄神内视,望之俨然,宽裕汪汪,不皎不昧”的仪态为楷模,而调神应诊。
虚静为保
《黄帝内经》说:“持脉有道,虚静为保”。是说虚与静是切诊的重要法则。虚,是医者的心要虚心学习时,心要虚,虚乃能容,心虚方可积神。切脉时亦要心虚,即不可先存一丝成见,诚如张登《诊宗三昧》所云:“切脉之法,心空为宗”。古人常把心比喻为镜子,一面平整而光洁的镜子才可以真实地、无误地反映客观事物,医者的心也应如此。吴鞠通对此有深刻的体会,他在《温病条辨》中强调:医者之心“非如鉴之空,一尘不染,如衡之平,毫无倚着,不能暗合妙道”。因此医者在临诊之际,切不可存有一丝成见,不可使思想带有倾向性。因为,这都属于主观意识对正确认识所产生的干扰,极大地妨碍了对脉像的体察。这种主观意识的干扰在初学者身上常常表现得比较明显,丹渡元简指出:“初学切脉之际,心以为弦则如弦,既以为紧则如紧,除浮沉大小滑涩之外,皆为尔”。而其原因是“心预有所期也”。克服的办法是“洗尽胸中所蓄,寓孔神于三指头,自然得矣”。
其实,不仅初学者如此,即使是年资巳高的医生,或因满足于已有的经验,或因不慎,也常常为成见所干扰。所以,只有切实做到虚心应诊,才能得脉中之精妙。静,有两个方面:
一是诊脉的环境要安静。环境的噪杂会对诊者的心神产生干扰,如王燕昌《王氏医存》所说的:“多言乱语,器物丁东,其三指虽在病腕,而眼耳鼻口俱随心游于别所矣”。这也是林之翰《四诊抉做》所说的“意逐物移,念随事乱”,如此是难以极好地进行诊脉的,即使勉强应诊,也多成为虚设之形式。因此,环境的安宁静寂是诊脉的重要条件。
二是医者之心要静。虽然环境的安静与否对心神有很大影响,然而在内外两者之中,心神能否安静、能否排除外界之干扰则又是根本。正如张景岳所分析的那样:“精神不能专一者,以中无主面杂舍也。志意不分条理者,以心不明而纷乱也。外内相失者,以彼我之神不交、心手之应不用也”。
所以,即使在十分安静的环境中诊脉,如果医者之心不静,则依然会出现纷乱杂合,不分条理的现像。而医者之心能否安静x与医德及学识有直接的关系。除此之外,诊者还必须使自己的精神高度地集中在脉诊之上,喻嘉言在《医门法律》中告诫我们:“有志于切脉者,必先凝神不分,如学射者先学不瞬,自为深造”。因此,使神聚而不分散,心静而不纷乱,是切脉调神的基本功。
总之,虚与静是调神时相辅相成的重要手段,诊者当如费伯雄《医醇剩义》所说的那样:“临诊时,虚心静气,虚则能精,静则能细,以心之灵通于指端,指到心到会悟参观”。
调息
古人常以自己的呼吸节律为标准,以衡量患者脉动的至数,这又称之为调息。但是,调息的作用并非止于此,因为,稍有经验的医生,不待数息即可判断患者脉动的迟数。调息的另一个重要作用是调神。
李梃《医学入门》将调息列入诊脉七法之中,其曰:“一静其心,存其神也;二忘外虑,无私虑也;三匀呼吸,定其气也……”认为静心,忘虑,调息–诊脉七洗中相互关连的三个步骤,这的确是切诊的经验之谈,对临床有重要的指导意义。因为人们在精神紧张,情绪波动以及劳动之后,呼吸往往变得急促不宁,非张口喘呼不能接续,此时心神亦随之而浮越不宁,医者若在此等情况下诊脉,其神如何能达子指端?正如王燕昌《王氏医存》所批评的:“若值一切劳力、动心、搔神、扰气之烦,而乃顿使诊脉,岂可得哉!”所以,凡遇上述各种情况,首先应凝神内视,调节日乎吸,待呼吸变为匀细绵长之鼻息时,心神亦会随之而安宁,此时再下指诊脉,方可收心手相应之效。无怪《南阳活人书》将调息做为诊脉必要法则提出,其曰:“凡诊脉,以气息平定方下指”。诊脉者,切不可忽略。
总之,积神、正身、虚静、调息是相互关联的四个方面,缺一不可。